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炫目白光總是在穆林回想過去時浮現在眼前。


－－那些是，溫暖的幻覺。


他閉上雙眼，再度捨棄一些溫暖的事物，為了保護同樣很重要的特里沙、為了留在這個能夠繼續畫圖的世界，沒有關係的，他不需要那些，然而發熱的雙眼卻透露了他的真實心情，落下在黑暗中閃爍銀光的淚水。

他用力擲出那塊發著淡光的磚頭，沉重的石塊沿著拋物線沒入夢喰的身軀。
隨著石塊的消失，夢喰的下半身被劃成看不出原本是連結在一起的兩部分，牠扭動著龐大的身體，彷彿能從切割面液體的劇烈翻騰中聽到夢喰淒厲的疼痛嘶吼，冷風將夢喰刺鼻的氣味吹了過來，讓穆林難以呼吸。

還不夠。

核、核心呢！？如果沒有直擊核心，牠還會－－

穆林喘著氣尋找下一個能當成武器的物體，所幸這裡到處都是坍方的石塊與任意傾倒的垃圾，他立刻從雜物堆中抽出一根生鏽的中空鐵棍，腎上腺素使穆林情緒激揚，完全沒有聽到特里沙的呼喊，腦袋中只有擊退夢喰的念頭。

心慌意亂的穆林難以去回想日常片段，只能猛盯著那塊不斷退後蠕動的黑色團塊，喃喃自語著某些宛如記憶碎片的零碎片語。


「穆林！已經夠了！！」

特里沙上前奪下穆林手中已散放微弱光芒的鐵棍。

「夢喰逃走了，別再輸入記憶！」

他從來沒有聽過特里沙發出如此難以形容的聲音，平時總是很和善，帶著輕快的語調與自己互動的特里沙……

穆林看著特里沙，為什麼特里沙這麼悲傷呢？啊啊，是因為自己吧…明明是悲傷的事，內心卻如此平靜，好像哪裡出錯了，心中有一個缺角，一定是在輸入記憶時，失去很重要的東西吧。

夢喰的身影穿過牆壁，越來越小，確定危險源真的離開以後，穆林的激昂情緒冷卻下來，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，他跌坐在地上，低垂著頭顫抖。

「特里沙，沒有受傷嗎？」

「－－…當然沒有！」

特里沙蹲下緊緊抱住穆林，在刺骨寒風中，傳遞過來的溫柔體溫讓穆林舒服得閉起雙眼。









經過剛才所發生的，兩人沒有心情繼續前往市集。
一回到特里沙的家，特里沙的父親立刻發現兩人遭遇不尋常的意外，拉著特里沙詢問，穆林看到叔叔用力抱住特里沙，好像十分擔心又放心大哭起來，哭完之後又要跑來抱住自己，他只好奔上樓回到自己借住的房間。

點起小燈，穆林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，他覺得自己有點輕飄飄的，是因為正面與夢喰碰上的關係吧，人的身體脆弱得不可思議，竟然能如此輕易折斷……想起人體摺疊的畫面，他皺了眉頭。


「穆林…你醒著嗎？」

透過門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微弱，穆林跳下床走去開門。
特里沙手中捧著東西站在房門前，微紅的眼角顯示她剛才哭泣過。

「怎麼了…？」

「這些，是穆林很重要的東西唷，還給你。」

少女將那些發著白光的小石頭放入穆林掌中。
他知道那是自己在遇到夢喰時交給特里沙的防身之物，但真的很重要嗎？

他沒有印象。
但是他點點頭，收好在手中滾動的灰色物體。

穆林發現特里沙的夕陽色雙眸凝視著自己，眼神透露著悲傷與不捨。
過了許久特里沙才開口詢問穆林頻繁消耗記憶的理由。

記憶是人的存在紀錄。
若是一個人腦中的記憶完全消失，這個人也就不存在於世上，將成為另一個嶄新而陌生的人。





穆林顫抖的回答令特里沙露出衰弱的微笑，她伸手撫摸穆林的頭。

「穆林…這個世界上，還有許多比畫圖更重要的事物存在…。」

「我知道…我知道特里沙想說的，可是，我已經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了。」

不是『不記得了』，而是『不知道』。
那些曾經屬於少年生命中一部分的重要事物，彷彿從一開始就不曾出現於他的生命之中。
他知道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、知道自己停留於這世界的理由、知道自己為了繪畫放棄了一些東西，然而無論他怎麼回想，都無法想像自己生活過的另一個世界的片段、無法想起自己所放棄的事物。

得到的結果只有一片空白，好像連自己都失去了。


氣氛沉默下來了，兩人沒有再開口說話，只是看著彼此。
最後，穆林又反射性地再度說出言不及義的道歉。

「對不起，特里沙。」
「不用道歉唷，如果這是你的選擇。」



「如果這是你的選擇，那就堅持下去。絕對不要後悔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