vee - vee - vee - vee

壁爐中的薪柴發出燃燒而斷裂的聲音，室內溫暖而乾燥，令人昏昏欲睡。
穆林有點茫然地坐在餐桌前，看著特里沙忙進忙出，以及餐桌逐漸被料理與餐具占據，這次特里沙完全沒有請穆林來幫忙家務，穆林不曉得理由，而且今天的氣氛的確有點異於往常，是穆林說不上來的奇特感。

……是因為自己說了那種話、做了那種事的關係嗎？

胸口泛起徬徨無知的罪惡感，穆林站了起來，卻被一雙溫熱大手用力壓回椅子上，驚嚇中他回過頭，看到寬鬆襯衫也遮蓋不了的啤酒肚，才知道是特里沙的父親，他交代要穆林好好坐在坐位上就走進廚房協助特里沙準備食物。

絲毫無法理解情況的穆林皺著眉，往傳出愉快交談聲的廚房張望觀察，這種彷彿被拒絕與劃出距離感的奇妙氣氛令少年更不安。

不久之前他也這樣呆坐於餐桌之前，兩者之間的心境卻完全不同。



穆林看著這頓不曉得是中餐還是晚餐，比以往豐盛一些的飯菜感到疑惑，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？但他的疑問卻沒辦法立刻尋求答案，特里沙和她的父親有餐前默禱的習慣，穆林只能看著她們祈禱等待。

據說這不是宗教儀式，而是對食物與這個世界的一切表示感謝，穆林原先不太懂這種想法，但現在他多少能理解了。人是不能獨自生存的，單單只有『人類』也不行，這世界所有的事物為了能存活下來，都在幫助自己以外的事物。
…或許是如此吧，這些似乎是穆林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的東西。

「讓你久等了，穆林，可以吃飯囉。」

好不容易等到發問時機，穆林馬上開口詢問，正撕開麵包準備送入口中的特里沙停下動作，她和父親互望一眼，才笑著回答穆林：

「因為下了雪，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唷。」


－－聽過解釋，穆林才了解關於永夜城的『雪』所象徵的事物。


鐵叉插進散發著熱騰騰白霧的馬鈴薯，卻因為太用力而將馬鈴薯從中切成兩塊，穆林重新試了一次，才成功插起馬鈴薯放入口中，他覺得自己不太習慣使用這種餐具用餐，但也不曉得以前是用哪種餐具進食，這種小事一定隨著記憶的消耗而遺忘了。

早已用餐完畢的特里沙的父親在室外的屋簷下冒著寒風抽菸斗，而特里沙坐在餐桌前休息片刻，有時離開座位去為燒開的水熄火，有時請父親住意保暖，不過總是會回到餐桌前，看著穆林與快變成馬鈴薯泥的馬鈴薯奮鬥。

用眼角餘光悄悄看著特里沙，穆林突然很想問為什麼今天不讓自己幫忙，那種感覺好像被丟在一旁似的，然而特里沙輕快語調的回答卻是穆林意想不到的。

「穆林在永夜城的第一個新年，理所當然要休息。
明年就不會讓你這麼輕鬆囉，要有心理準備喔。」

然而穆林十分清楚自己很難停留在永夜城這麼長的時間。
只要現實中的肉體死亡，永夜城的穆林也會跟著消失，如此飄渺不清的『死亡』非常沒有實體感，對穆林而言太遙遠。


明明自己的身體，就在這裡。


見到穆林看似食不下嚥地放下叉子，特里沙輕輕撫摸他的頭安慰。

「以穆林的情況來看，也許可以留在這裡非常久，穆林可以慢慢適應的。」

穆林不曉得特里沙為何能如此堅定，但多少安心了一些。


終於將盤中食物全部吃完，在幫忙整理餐桌之後，穆林靠著窗戶看著窗外的景色。
雪自沒有盡頭的黑夜一點一點落下，被微弱光芒照耀的閃爍發亮，穆林第一次看到的真實的雪就像天空中的星星，非常不可思議。
為拋開剛才那些令他不安的思考要素，穆林用手指在染上霧氣的玻璃窗上畫出雪花的圖案，他想起僅有的紙張已經被自己用墨色填滿各式各樣的圖案，如果還想要可描繪的紙，必須自己想辦法。

喝了一口特里沙端來的熱可可，卻被不熟悉且刺激的口味嗆到，穆林努力嚥下那參雜了不明液體的熱可可，馬上詢問特里沙是怎麼一回事。

「這個呀，天氣這麼冷你不願喝酒讓身體暖和一些，
所以爸爸要我在可可裡加一點…啊，不會這樣就醉了吧？」

「……」

穆林完全不能理解這兩個樂天派人類的想法，為避免被逼著喝完這杯加了酒的可可，他放棄掙扎試圖轉移話題。

「特里沙，妳知道有能讓我用工作換畫圖用具的地方嗎？」

穆林解釋自己之前不敢說出來的想法，因為自己總是受到幫助而不想再依賴這裡，自己住在這裡沒有辦法提供伙食費，至少畫圖方面的事物想自己解決，他覺得在說這些的時候，特里沙別有深意的笑容特別令他感到尷尬、彆扭。

「沒有問題唷，我可以幫你問問看的。
啊…不如現在就去吧，就在隔壁街，開雜貨店的阿伊迪姆先生應該會願意僱用你唷。」

「呃－－！？」

「還可以順便飯後散步呢。」

做好決定的特里沙指揮穆林回房間去拿禦寒衣物，準備一起出門。